457. 溢彩流笺 (二) 百花笺 文美斋

写在前面

前一篇《罗汉笺 淳菁阁》,敷衍完成,过两天回头看,越看越不顺眼。平日读书读报读公号,时常对有些行文不以为然,待到自己码字才知其难。和师友感慨,对文字有畏惧了。公众号《乐艺会》赵阳 兄劝解,有一得,便是一益。如同棒喝,那就继续。

慢慢也厘清了思路,电脑码字过程中,接触到时下的写作工具,如obsidian。通过B站的教学视频,发现了原先搜集的痛点。甚至包括思维上的,譬如分享是学习的方法。

其实何止一得,发送给师友指正时,才知道文中引用的诸多引证,以为摘自拍卖公司的介绍,实则来自师友吴夜雨 兄的花笺系列文章。后又搜得夜雨兄公开发表的若干文字,获益匪浅,一并表示歉意,和谢意。

1.

收藏圈有句老话:

古物会找对的人

意思是某些散落藏品,自然而然会跳进珍视者的眼中。深以为然,过往的经历验证了多次。也许话本身有些神话,却不无道理,惜之念之,只言片语都会较常人注意,自然能够发现更多。

之所以想起这句话,是因为《罗汉笺 淳菁阁》一文中,为了先介绍花笺,顺手网上找来的这张文美斋诗笺谱的图。当时是觉得色彩动人,雍容丰润,更容易体现出花笺的生香活色。

惊喜的是,过了两三天,就收到这一批近二十张文美斋零种花笺!初次见图已目眩神迷,到手细看,绚丽妍雅,图片实不能展现其十一。

2.

众所周知,明代因了版画的发展,花笺也有了新的面貌,山水人物、花卉草虫、商周铜器,乃至历史故事、诗词意画均可制于笺纸之上,还出现了专供“清玩”,以彩色套版精印成册的笺谱,代表作就是吴发祥的《萝轩变古笺谱》和胡正言的《十竹斋笺谱》。

而晚近以来,最著名的笺谱则是清末,天津文美斋印行的《百花诗笺谱》,以及民国时期鲁迅、郑振铎合作编选的《北平笺谱》。后者的成书,很受到《百花诗笺谱》影响。

鲁迅先生在1931年的“书账”中记:

《百花诗笺谱》一函二本。振铎赠。七月二十三日。

并产生了将当时所见笺纸集为一册的想法,

或先约同人,或成后售之好事,实不独为文房清玩,亦中国木刻史上之一大纪念耳。” 因此不少介绍文章,据此认为《百花诗笺谱》甚得二人推崇。

不过需要说明的是,鲁迅和郑振铎受《百花诗笺谱》的影响,对于将笺纸聚集成本成套的做法颇为赞许,认为可弥补单页笺纸不易保存的缺憾。

但二人并不推崇《百花诗笺谱》中的绘画和刊印,当时更为欣赏的是如陈师曾等人的简洁雅致,清晚期浓艳妩丽的风格,自然被认为不够文人意味。

鲁迅在1933年2月5日给郑振铎的信中写道:

去年冬季回北平,在留黎厂得了一点笺纸,觉得画家与刻印之法,已比《百花诗笺谱》时代更佳。

郑振铎在《北平笺谱序》中叙笺谱流变,于《百花诗笺谱》未着一言,只说:

光绪末,北京画师李钟豫、刘锡玲、朱良材、王振声辈尝为肆人作笺,意在谐俗,乃坠恶道。

《访笺杂记》中亦提到:

循样以求,十不得一,即得之亦都暗败变色,盖搁置架上已不知若干年,纸都用舶来之薄而透明的一种,色彩偏重于浓红深绿,似意在迎合光、宣时代市人们的口味。

《百花诗笺谱》设色浓艳,在当年确实有有过于媚俗的缺点。然而今日看来,百卉并陈,五色俱备,却为后人留下花笺最后的一抹落霞。

3.

文美斋 是天津的百年老店,由江西游氏开办,位于估衣街。主要经营文房用具,也印发书籍笺谱,出售名人画作,在京津一带颇有名气。加上资本厚实,辅以文化眼光,津门本有杨柳青木木版年画传统,文美斋的笺纸印制颇有水准。

文美斋主人焦书卿 出生于清道光二十二年(1842),十七岁入文美斋学徒,而立后成为总司,经理文美斋事务,文美斋在天津异军突起。光绪中叶,增设书籍,笺纸等业务,此后又在济南、张家口开设分店。

严范孙先生1921年记载:

吾乡近数十年文人墨客,乃至词章书画金石篆刻名家,无论为土著为寓公,莫不知有文美斋南纸局,即莫不知有焦三先生字书卿者。

严范孙官翰林时,官署文牍用纸,也都为文美斋制品。津沽文人墨客、寓公显贵无不赏识文美斋笺纸,这家南纸店也因此积资巨数。

光绪十八年(1892年),张兆祥应文美斋主人焦书卿之邀,特为之绘制笺谱百余张,声名鹊起。

张兆祥 (1852年-1908年) 字和庵,天津人。自小天资聪颖,随手写生,形神俱现,尤擅花鸟,往往色彩都非常的绚丽,姹紫嫣红,雅俗共赏。也是国中第一位将照相术运用于国画创作的,捕捉凝固瞬间,并加以组织变化,用于作画。

张兆祥曾短期受聘于如意馆,存有部分宫廷所藏名贵颜料。因此他的设色花鸟画,多有一种富贵祥和之气。偶尔的泼墨写意,秀润动人,也透露出文人气息。

百张笺纸,可见各种花卉姹紫嫣红,腊梅、玉兰、波斯菊、丁香、万年青等百花争艳。每幅构图又具求同存异之妙,富于变化。如迎春花从右上部延伸至左下角,波斯菊则居上大半画幅,花木与留白的空间美令人赏心悦目。

不过网上资料显示,设色并非初版,《百花诗笺谱》实为两种。一种为朱刷单色,由张兆祥绘画,查帖青书写题诗。1892年初刊,1900年庚子事变时被毁。后重刻了两个版本,才有了彩色套印,无题词,二函100幅。印刷和用纸非常考究,堪为精品。

考题签者桐城名士张祖翼为撰序言,得知彩色套印本的确切年份,光绪丙午为光绪三十二年(1906年):

镂既竣,为书数语以赠。光绪丙午秋八月张祖翼书于京师。

张祖翼在序言中,还对张兆祥所绘花卉,对文美斋主人的盛举极尽赞誉:

“书画之妙,当以神会,难以形求。故世之评画者以神韵为上,迹象次之。然神韵、迹象缺一不可。”

“文美斋主人以所画花卉制为诗笺百幅,铸版行世,侔色揣称,尽态极妍,所谓‘赵昌画花写花形,徐熙画花名花神’者邪?”

4.

拿散页花笺比对书格所下载的电子版《百花诗笺谱》,光绪三年彩色套印本,是个很有意思的事情。

《文美斋诗笺谱》(又名:百花诗笺谱)由清末天津画家张兆祥所绘。全书共两册,均为双面单画对折(云纹板框),留空白一面做题字用。每册各五十幅,描绘折枝花卉一百幅,色彩艳丽丰富,印制精湛。此为清宣统三年天津文美斋彩色套印本。

插一句,这里要对 书格 表示敬意,未曾兄以一己之力,做了很多机构都做不到的事情,文化之大幸。

零种花笺和笺谱对照,于自己而言,不仅是整理和欣赏,还有一种莫名的感应喜悦。发现契合的瞬间,经常会心跳加快,仿佛和古人瞬间有了跨越时空的交流。看过一个视频,兵马俑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在清理过程中,偶尔发现俑身上的一枚指纹,感觉接触到千年前的无名匠师。说到这里突然泪如泉涌,深情感慨,我爱这份工作!大概每个喜欢古物的人,多多少少都会有这样的经历。

总体来讲,笺谱的设色要比散页花笺浓艳,猜想是前者应用于欣赏、清供或陈设,正如舞台上演员通常会上浓妆。而笺纸的主要目的还是实用,鸿雁往来,底色过于浓烈,未免喧宾夺主。单就笺纸而言,私以为并鲁迅和郑振铎认为的无艳俗,不妨对比一二:

除了设色的区别,笺谱用了栏框,而花笺留白,更为洒脱,也是实用决定。细心的话,还会发现笺谱印章为斋号名:文美,花笺则为绘制者:兆祥。木版水印的一个功能,就是通过设色和修版,更改作品的面目。

坊间有个传说,当年徐悲鸿先生找到荣宝斋,因为一幅得意之作处处皆好,只奔马的后腿稍长了些,能否修改印制。时任经理一口答应,最终也交出满分作业。

最后一个发现,自己把一张花笺自作主张颠倒了,再三对照找不到笺谱对应页码。还是小女意外发现,当时大笑失声,又开心至极。笺谱有印章方向,当为正途,不过花笺倒着看,好像也没什么不妥。

继张兆祥、钱慧安之后,文美斋又集上海沈心海、杨伯润,南京王慎之,天津辛荫圃、陆炳文、黄花农等画家所作的人物、花卉、博古、山水等,刻印成一部《文美斋笺谱》。

这是后话了。

全文完,谢谢大家!

本文同时发在公众号 聼雨斋(id:tingyuzhai2007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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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者

ningqun

心中无事一床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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