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时代,最动人的老友记

画事君说

对于人类这种群居动物而言,友情的晶莹之美,是永不磨灭的。在民国那个大时代,那个荡气回肠,风起云涌的时代,你是否了解,友情是怎样扛过了金钱的腐蚀,战争的威胁,人际的复杂,在时间里闪闪发光?

南曾北李 默默守护

张大千这种珍贵的品质,或许是从他的两位老师,曾熙和李瑞清身上学来。在张大千还未成名时,他们已经是海上书画界的知名人物,有“南曾北李”之称。

李瑞清是光绪二十一年的进士,但1911年,清朝灭亡,他没有官做,也没了进项。于是在沪上鬻字卖画为生。1915年,曾熙从老家湖南到杭州西湖游玩。曾熙也是前清进士,赋闲于家,生活状况也不好。李瑞清通过卖字,生活比较滋润,想拉朋友一把。他不怕自己多一个强势的竞争对手,劝曾熙留下来做自己的同行。于是,此后“南曾北李”双峰并峙,成就了上海书坛最辉煌的几年美好时光。所谓“南”“北”并非地域之分,而是魏碑南北宗之分。事实上,两人都是南北兼通,只不过李瑞清更擅长北碑,曾熙更擅长南帖。

曾熙初到上海,人生地不熟,李瑞清让他先在自己家里住,到处为他做广告,亲自将曾熙捧成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。曾熙成名后,李瑞清的生意却是冷淡了许多,一来曾熙的润格比较低,二来他的字相对李瑞清那手怪字更加平正华赡,更适合“寿序”、“墓志”之类的“大件”,因此“大生意”很多都跑曾熙那里去了。李瑞清对此并不挂怀,他对曾熙始终是“人生得一知己足矣,斯世当以同怀视之”。

曾熙非常不安,他知道李瑞清家累非常重,大大小小三四十口全靠他的一根笔养活,因此凡是有人找他题字的,他都告诉他们应该去找李瑞清,说对方的字写得比自己好;另外,曾熙收弟子的时候也常向执贽登门的人说:“清道人比我教得好,拜我不如拜他。”这也是张大千先后拜在曾、李二人门下的原因。

观览当今艺术圈,且不说将自己上门生意向对方推,即使是在应酬场合当面赞美朋友艺术高妙,慨叹已不如人,也甚少见到。

民国艺术圈内不仅有老友之间惺惺相惜,更有素不相识者因为艺术上的认可而交好一生。最著名的的当属齐白石和陈师曾。

二人相识于1917年,这一年,齐白石为避家乡匪乱,第二次来到北平,租住在宣武门外的法源寺内。时年齐白石五十五岁,陈师曾四十二岁,尽管在年纪上齐白石比陈师曾大十三岁,但当年在京城两人的名气却与今日正好相反,齐白石当时作品走的是青藤、八大冷逸一路,属于小众路线,再者帝都之人比较骄傲,或多或少瞧不起他木匠出身,以至于其画作几乎无人问津。而陈师曾此时已经俨然京派画坛之执牛耳者。

两人相识的经过,据白石老人的自述,是陈师曾主动找上门的:“我在琉璃厂南纸铺,挂了卖画刻印的润格。陈师曾见着我刻的印章,特到法源寺来访我,晤谈之下,即成莫逆。”陈师曾到访后,齐白石取出自己的《借山图》请他鉴赏,师曾说白石的画格是高的,但还有不够精湛的地方。他看完后题赠一诗:“曩于刻印知齐君,今复见画如篆文。束纸丛蚕写行脚,脚底山川生乱云。齐君印工而画拙,皆有妙处难区分。但恐世人不识画,能似不能非所闻。正如论书喜姿媚,无怪退之讥右军。画吾自画自合古,何必低首求同群。”言下之意,劝齐白石不必“求俗媚世”,应自创风格。

一语点醒梦中人,齐白石自称“余作画几十年,未称己意,从此决定大变”。陈府院中有一棵老槐树,故师曾把自己的画室命名为“槐堂”,此后齐白石常常出入于槐堂,两人谈画论世,相见恨晚,交谊弥笃。陈师曾逢人便为白石说项:“齐白石思想新奇,笔墨志趣高雅,不是一般画家所能比,我们应该特别帮助这位乡下老农,为他的宣传宣传。”齐氏真正开始变法是1917年底返回湖南,1919年初再返北平后,他独创“红花墨叶”一派,开启了浓墨重彩、潇洒豪放的齐派画法,人称“衰年变法”。

数十年后,齐白石回忆说:“从此以后,我卖画生涯,一天比一天兴盛起来。这都是师曾提拔我的一番厚意。”“如没有师曾的提携,我的画名,不会有今天。”

1923年,陈师曾猝然在南京早逝,年仅四十八。齐白石得知消息后,痛哭流涕,他在《白石老人自述》中说“我失掉一个知己,心里头感觉得异常空虚,眼泪也就止不住流了下来”,并写下了《见师曾画,题句哭之》:

哭君归去太匆忙,
朋党寥寥心益伤。
安得故人今日在,
尊前拔剑杀齐璜!

诗中齐白石为了挽回陈师曾的生命,甚至不惜以自己的生命来换取。这虽是一句不可能实现的话,但却饱含着深厚真挚的感情,朴实又动人。

陈、齐二人的交往,并非齐白石单方受益,陈师曾也在与齐白石的交往中得到不少艺术方面的受益,比如他就很推崇齐白石篆刻上的单刀冲刻,以及其快捷淋漓的刀法,曾坦言:“比吾奏刀有切玉如泥之概,颇得益于老萍(齐白石)。”白石老人曾用一句话来概括他与陈师曾的关系:君无我不进,我无君则退。

发布者

ningqun

心中无事一床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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